我是這個社會上最普通的一員,平常都是在公司加班到吐血。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,過著家、公司這樣兩點一線,月末領(lǐng)工資不敢亂花,小心翼翼地存起來,為銀行卡上逐漸增加的數(shù)額而驚喜的生活;沒有幾個朋友更沒有女朋友,與父母也很少聯(lián)系,但我仍為這穩(wěn)定而充實的日子常感到滿足。
今天是難得的周末,我興致勃勃地走向租在老城區(qū)房五后面的花鳥市場,這里大多數(shù)賣家沒有正規(guī)門面,隨意在街上擺個攤,便開始叫賣。我看著那些可愛的小貓、小狗和小鳥等萌物,心都快被融化了,好想養(yǎng)一只有著美妙歌喉的小鳥啊!我在心中渴求,但一想到每個月那微不足道的工資,心頭猛得一緊,便打消了這個念頭。
在街道拐角的陰影處,我看到一個怪人。他戴著小黑氈帽,穿著黑色的中山裝,一瞬間以為回到了民國時代,黑色的氈帽壓低,遮住了他的眼睛,他躲在黑暗處,沒有做任何吆喝,他周圍擺放的都是空空的鳥籠,并且那些鳥籠都打開了門,對著陽光的一面。
我觀察他的行為,覺得很納悶,便走向他,那個怪人看到有生意可做便逐笑顏開,在那薄薄的鏡片下,瞇成一條縫的雙眼流露出一絲狡黠:“哎呀,客人你需要鳥籠嗎?”
“不,不,我并不需要鳥籠,”我連忙擺手拒絕他的建議,暗自想我連自己都養(yǎng)不起還養(yǎng)什么鳥。“只是覺得好奇,別人都是賣鳥和鳥籠,你卻只賣鳥籠,而且還都敞開著大門呢!你這樣怎么可能有錢賺嘛?”我不解問道。“不,不,不,我不是在賺錢,我是在體驗生活,再者我只賣鳥籠,把大門敞開,只是為了給鳥籠一片自由罷了”。
這人在說什么胡話!給鳥籠自由?我在心中驚呼著。
看我沉默不語,怪人便笑瞇瞇地向我解釋:“客人一定知道莊周夢蝶吧?究竟是莊周夢中變成蝴蝶呢?還是蝴蝶夢中變成莊周呢?這和鳥與鳥籠不也類似嗎?究竟是鳥籠禁錮了小鳥,還是小鳥約束了鳥籠呢?”
我啞口無言。
他繼續(xù)緩緩地說道:“人不也是這樣嗎?在這鋼筋水泥般城市生活中,每天被名為現(xiàn)實的怪物打擊得體無完膚,年少的激情被消磨得微乎其微,然后開始埋怨社會的不公,現(xiàn)實的殘酷,自己卻一點點被馴服,像家畜一樣被圈養(yǎng)在農(nóng)場中,享受所謂虛假的幸福,人們總會埋怨社會禁錮了自己,殊不知是自己禁錮了自己。”
“你開什么玩笑!”,我緊握拳頭大聲訓(xùn)斥他。無疑他的話是對我現(xiàn)狀生活赤裸裸的否定與諷刺,我憤怒的回擊:“我并不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差,至少有飯吃,可以維持生計,這就足夠了”。
他看到我炸毛的樣子,冷哼一聲,用居高臨下的表情看著我說: “真是愚昧的人,只是安于現(xiàn)狀就沾沾自得的人啊,你是否有考慮到鳥籠自身的價值?它可以有很多功能,有很多想去做的事,卻被‘鳥籠’這個詞限定了職能-----我只能守住我的小鳥,別無其他。是‘鳥籠’限定了‘鳥籠’,是你的自我限制了你的才能!”
“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尋找自己的價值嗎?你想說要努力實現(xiàn)夢想嗎?那是騙三歲小孩的吧!我已經(jīng)成年了,不會再相信什么自我價值和夢想了。”
他直視我的雙眼,那雙深遂的黑色雙眼,仿佛要看穿我的內(nèi)心一樣,他說:“你都沒有嘗試,只是害怕再一次失敗而已。你害怕在想要實現(xiàn)自我價值后,失去了生活保障,失去了經(jīng)濟來源,被人嫌棄看不起罷了?墒,在這個浮躁喧囂的社會中,你真正獲得了心靈的滿足和精神的慰藉嗎?”
我低下頭,不敢直視他那犀利的眼神。我承認,我一直以來都在麻痹自己,勸服自己接受現(xiàn)實,不斷告訴自己,想成為畫家的夢想是不可能的。做了六年美術(shù)生,每天畫到手發(fā)軟,手變黑,最后卻被關(guān)系戶走后門,與理想學(xué)校失之交臂。父母后悔,痛斥我當初學(xué)什么美術(shù),浪費了錢,浪費了精力。實現(xiàn)自身價值?只不過是過家家罷了!夢想能當飯吃嗎?可是,過了這么久了,即使披著現(xiàn)實的外衣,我的那顆懷揣夢想的心卻一直不安份,它叫囂著,我卻只能拼命抑制住,害怕失去現(xiàn)在來之不易的生活。是的,我如鳥籠一般,害怕失去小鳥后只留下空蕩蕩的鳥籠,害怕尋找、挖掘自己的潛能,然后整天惶恐不安,郁郁終生。
“你難道不想擺脫束縛,放走小鳥,尋找心靈自由嗎?”
那個怪人的話,在我耳畔縈繞,在我的心間徘徊不去。當我回過神來,我已經(jīng)在回家的路上了,手中抱著一個鳥籠。想起來了,他把我今天的晚餐錢詐了,換回一個鳥籠。
我呆呆地望著手中的鳥籠,在夕陽的照射下,木制的鳥籠微微泛著金光,我通過金光,隱隱約約看到一只美麗的小鳥在籠子中掙扎地歌唱。我下意識地打開籠子,“撲哧撲哧”,小鳥似乎很高興地飛向了藍天,然后消失不見,留下的只是敞開的、空無一物的籠子……